茄子

分崩离析。

【索香】青春圆舞曲

关键字:海岸线

是厨诞贺文,全文1w7,写了自己最不擅长的青春系呢……想试试写出酸甜苦辣交织在一起的酣畅淋漓,看起来是失败了……小酒吧的老师们都好擅长调酒,菜鸡茄只会摇奶茶啦兑可乐……嘛,偶然也试试小孩子的饮料啦……(底气不足)

总之,祝我们最爱的山治君生日快乐!以后也会继续爱他!!!

大家,干了这杯索香快乐水!!


以下正文↓






“我啊,害怕他们忘记我。”

*

索隆是在一个雨天认识他的,偶然间。

学校操场相撞?教学楼天台偶遇?校外关东煮摊抢食?

都不是。

他是在学校的通告栏上第一次知道他的,当时索隆走到通告栏下时鞋带散了,他用脖子和肩膀夹着伞蹲下去系鞋带,起身时无意间看见通告栏上贴着一张纸,眼睛瞥过就迅速知道了一些信息,这才耐着性子把那张纸上所有的打印字都看完,不由让他吃惊——开学第一天就打架的人真的不多见,打得那么狠的就更见不着了。这是一张公开处分,大致是说高一3班的一个男生把高二14班的两个男生打得头破血流,还有一个轻伤,已经叫了家长,并且会在明天早上的升旗仪式上公开批评。

一个高一新生把三个高二男生揍趴下了,那他还不错嘛。

索隆记住了那个男生的名字,山治,挺耳熟的。

第二天早上的升旗仪式,坚持早操迟到十年的索隆难得听校长讲话,因为他想见见那个男生,一挑三的家伙认识一下没什么不好,还挺有趣的。

就他们学校校长的严厉,索隆成功见到了这个厉害的男生,他站在台上,手揣在裤兜里,校服外套开着拉链挂在肩膀上,衬衣开着两粒扣子,染着一头金毛,长刘海遮住半张脸,脑后扎一小辫儿,左耳上三枚水滴状耳坠折射着清晨的冷阳,站在主席台上还有胆子嘴里叼着支烟,被教导主任骂了两句就不耐烦地吐掉了,完全就是一副学校小混混的标配,但是……

不会吧,这家伙也太……纤瘦了……

索隆目测这个家伙个子还没他高。就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家伙把三个高二男生打趴下了吗?不可思议,但他脸上贴着棉纱,好像的确打过架的样子。

训完了话,校长把麦克风给台上的金发男生,叫他读自己的检讨,他撇着嘴接过话筒,张口第一句差点气掉了校长的胡子。

“昨天那几个人渣,听着,再叫我发现你们对lady做出不好的事情,就把你们的骨头踢断。”

那几个人渣没法听,他们今天都在家休养。索隆在心里暗暗吐槽,又觉得这个小混混有点意思,原来打架是为了女孩子吗?还叫做lady,声音倒是好听,英文发音也是字正腔圆。

下面学生一片哄笑,校长气得跑过来夺麦,喝道:“下去!”

“是您叫我发言的呀?”男生笑起来,竟然带着几分明媚,笑嘻嘻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全校学生上空回荡。

一场气死校领导笑死学生的闹剧,索隆就完全记住他了。

后来索隆终于想起为什么一开始觉得山治这个名字很耳熟——开学考试年级第三可不就是这家伙吗。

优等生打架什么的索隆可没听说过。

*

教室在二楼,窗外就是操场,有时上课无聊了,索隆就往窗外的操场张望,偶尔能看见山治抱着不知道哪来的猫在草坪上逗猫或者睡觉,大概也是觉得上课无聊所以翘课了吧。少年蜷缩着睡觉的样子跟他怀里的猫倒是很像,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黄油猫突然安静下来似的。

开学两星期后索隆才正式有机会结识了山治。他路过校外的小巷子,听见嚣张的大笑声回头往巷子里看了一眼,十几个拿着棍子的混混把一个少年堵在巷子里,少年叼着支烟,手揣在裤兜里,校服拉链大开挂在肩膀上,脸上是那副不耐烦到极致,气死校长的痞子标配表情。

哦,是他啊,打了人被报复了?

索隆站在那里看着,只见他在地上轻磕足尖,一眨眼的功夫就给了最前面那个人一脚,接着又一个飞踢撂倒了旁边的一个。几次呼吸间的功夫已经有两个人惨叫着捂着被他踢了的部位在地上打滚,其他人见状都小心翼翼地举起棍子作很蹩脚的格挡姿势,生怕那双腿下一秒就落在自己身上。

哟,不错嘛,是个练过的。

“一星期了才找人报复我啊,太逊了吧。”他说着,吐出一团烟,脚下又磕了磕足尖,吓得剩下的人往后退了两步,他没忍住嗤笑:“别吧,这就吓死了?刚才还不是要给我点颜色看看?我喜欢天蓝和柠檬黄哦。”

剩下的人好像意识到了单兵作战能力不如对方,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让他们默契地一秒开团,十几人一起冲上去就抡棍子,他终于显得有些吃力,没几分钟就被一根棍子打中肩膀,脸上也挨了一拳。

看在我们俩穿同款运动服的份上。索隆把书包丢在巷子口,撸起袖子冲进去了,打倒两个人抢了两根棍子,他从小练习剑道的优势马上就体现出来,山治也没问他哪来的,既然有人帮他挡住了一边那他马上干掉另一边就行了,江湖打架不就这样吗,哪来那么多废话。

一架打完两个人也不轻松,索隆挨了几棍子浑身都疼,山治脸上多了两处淤青,嘴角还带点血迹,他碰了碰脸上的淤青,呲呲牙,伸出拇指抹掉那点血,随便撸了撸凌乱的头发,夕阳给他的金发染上一层橙红。

搞了半天给他定错位了,什么张牙舞爪的小猫咪啊,这分明就是只猎豹幼崽吧?牙还没长齐就带着猎人的眼神。

“你不错嘛。”他吐掉叼在嘴里的烟屁股,重新点一支,也没管脸上的伤,随意把手揣兜里就走,“谢了,虽说是多管闲事。”

“喂喂……”态度也太差了吧!索隆揉揉肩膀,一脸不爽。

“我不欠人情,虽然是你擅自插手,嘛,走吧,请你吃好吃的。”山治歪歪头示意他跟上,“算我高兴好了。”

半小时后两个人坐在一家关东煮店里,除了关东煮外面前还摆满了各种食物,粗略算下来能花不少钱,都是山治刚刚去买的。

索隆一脸怀疑地看着他。请人吃点东西就这么阔绰,哪来这么多钱啊这家伙,别是勒索小学生得来的吧……

“喂……怀疑的眼神怎么回事啊,我又没偷没抢,这钱是我的工资好不好。”

“工资?”

对方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目光并迅速做出解释,可见心思细密,但是工资……他才15岁吧?说不定只有14岁……是哪家黑店收童工啊。

山治好像会读心术一样继续说道:“别想了,是我家的餐厅啦,我会在后厨帮忙的,也当服务生,前两天刚发了工资,还没来得及花就被你捡了个便宜。”

“你家的餐厅?还发工资给你啊?”索隆也不客气,拿起一只炸鸡腿就啃,对面的山治捧着杯柠檬茶吃红豆大福饼,一脸平和,“发啊。”

“还给自家儿子发工资啊……”

“在店里帮忙为什么不发工资给我。”

“哈?”索隆迷惑了。

“关你屁事咯,吃你鸡腿,别吵吵。”

不愧是学校头号不良少年,脾气也太恶劣了吧。

“喂,你知道我吧?开学第二天就应该见过了,你呢?叫什么名字?”没几分钟他就撑着脸一边咬吸管一边说。

“要求别人介绍时应该先自报家门,无论我知不知道你这都是礼仪吧,没礼貌的圈圈眉。”

“你说谁是圈圈眉啊你这个……你这个绿藻头!”

“说你啊小鸡脑袋!”

“绿毛龟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别人!”

“谁叫你染金毛还留杀马特造型!”

“哈——?!你说的那是暴走族吧白痴!!!给我听好了,老子头发本来这样!”

“什么——?!!你说谁是白痴你个小矮子!”

关东煮店的客人都觉得这两孩子真可爱。

总之就这样莫名其妙认识了山治,很神奇的一个人,他的名字出现在布告栏上可能是因为又打架被处分了,也可能是因为参加竞赛得奖了。

放学遇到几次之后就干脆一起回家,山治没几分钟就知道了索隆严重路痴,为此嘲笑他好久,而索隆看着他几乎对每个漂亮的女孩子犯花痴就狠狠吐槽。偶尔一起去校门口的奶茶店喝奶茶,索隆有时候会去看山治踢球,在他一脚把球踢进对方球门时失望地嘁一声,山治偶尔也跑去剑道部给在比赛中的索隆大喊漏油,看他打败了对手就远远比个中指给他看。

两个人的关系在奇怪的氛围中好起来了,但算不上很熟。

高一第二学期分科,索隆原先的班级是文科班,所以选了理科的他被分进一个理科班,刚到新班级坐下,头一抬就有一片金色撞进视线里,他前桌的那个男生的金发和耳朵上的耳坠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金发男生眯着一双好看的蓝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调侃道:“诶呀诶呀,这不是路痴君嘛~迷路到这里来了?”

这个狐狸似的笑着的家伙,可不就是山治吗。

“就算是也用不着你来说我吧鼻血君。”索隆淡淡地回他,低头把书包塞进抽屉里,抬起头时桌上放着一个纸袋,前桌的少年示意他打开,里面是一份还冒着热气的三明治,他看看山治红红的耳尖问道:“这是什么?”

“才——不是给你的!只是我吃不完了而已,别多想了臭绿藻,赶紧吃完,敢剩下我就揍得你满地找牙!”他把身子转过去大声说,怎么扯衣领也遮不住红透了的脸。

某些人就是看见某些人和自己同班了,兴奋地把自己的早饭都推给他,肚子咕咕叫了一早上却只是一个劲儿地问好不好吃,得到赞许之后像得了糖的小孩一样开心。

从和山治同班开始,索隆才真正和他成为朋友,于是就得到了每日超豪华早餐,一星期下来早餐不带重样的,山治本人的手艺自然更不用说,这样的早餐比挤食堂幸福几万倍。最开始一段时间每天早上都能看见某个不良少年从书包里掏出便当盒拍在他面前,红着脸说研究了新的做法或者臭老头早饭做多了,总而言之各种理由都同样一句话结尾——“快点吃完!敢剩下就揍得你满地找牙!”

脸红的像番茄就别说这种话了,有点自知之明啊白痴。

学校里总有传言说山治很恐怖,一言不合上来就打人,下手没轻没重之类的,总之很少有人靠近他,索隆一开始就觉得这些传言好奇怪,这种为女孩子跑去打架又专门给别人准备早餐,随随便便就脸红了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找个借口就把人打残了的恐怖分子吧。

“山治前辈是好人!他为我打架的!”有个烦人的初中小孩见索隆嫌弃山治一次就要这么对他说一次,握紧拳头好像他再说一点山治的坏话就要揍他。

看起来拽的不行其实是个意外很温和的人。

*

在索隆眼中,温柔的延长线上可不是天使什么的东西,温柔的延长线上是傻子,那种不折不扣的傻子。

比如他眼前这位就完美地诠释了这句话。

“我说……那个女生前几天还打你一巴掌啊,就这样还冲出去为她打架?”索隆把竹剑丢在地上,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倒在毛巾上丢给靠墙坐着喘气的山治,他脸上挂了彩,凌乱的金发上都血迹斑斑,一边脸有些肿起来了,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儿干净的地方。

索隆刚从剑道部出来,看见前几天因为一些误会打了山治一巴掌还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的女生慌慌张张从校门口跑过去,看见他之后疯了似的跑回来说一些听不懂的话,索隆花了不少功夫才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有几个小混混把她堵在巷子里,山治为了帮她逃跑自己一个人冲进去和他们打架了,但因为要保护她被其中一个用棍子打中了头,现在已经明显处于劣势,她找空子跑出来想去派出所叫人帮忙。

“不用了,你回家吧,我去帮他。”

等索隆找到那条巷子时山治已经是半挨打状态了,他切了一声从包里拿出竹剑冲上去对其中一个人头上狠狠抽了一下,山治趁机就给那人裤裆来了一脚,看在这家伙对山治的脸下拳头的份上,索隆在他倒地之后又补了一脚给他,然后再跟山治配合把剩下几个人全撂倒。

该死,今天他要是不在,等那个娇滴滴的女生把警察叫来时白痴圈圈眉半条命都没了吧,他现在看起来就很需要医生!

“不是都说了是误会了嘛,男人啊不要那么狭隘小气好不好……嘶!妈的……说起来你怎么在这?”山治拿起毛巾擦脸上的血,想对索隆笑一下结果牵到了脸上的伤,疼的他抽了口冷气,“你不是在和你的前辈决斗吗?”

“早打完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跑出来多久啊白痴。”索隆抢过他手里的毛巾半跪在他面前帮他擦脸,咬牙切齿地责备他,手上的动作倒是很小心,生怕把这个白瓷娃娃似的少年碰坏了一样:“我来的时候那个混蛋一拳揍你脸上了,要是再往上一点可能会瞎掉的好不好……你这家伙早晚被女人害死。”

“怎么可能叫他把我打瞎……你以为我是谁啊!你呢?打赢了吗?”

“当然赢了——我跟你都打赌了怎么可能不赢!才不会给你嘲笑我的机会。”

“是吗……那就只好请你吃咖喱饭了,啊——倒霉!”山治揉了揉自己的金发,很愉悦地抱住索隆的脑袋揉了一通,“加油啊绿藻君,东海第一在朝你招手,嘛~世界第一还差的远呢~”

“喂放手啦!可恶!快放开!啧……我说你啊,不是很能打吗?今天怎么了?”

“头上被砸了一下啦,到现在还晕。”山治嘟囔着,乖乖把胳膊伸给索隆让他清理血迹,“啊,我记得你老爸最近不在家对吧,要不要我给你做饭?”

“当然要,我又不是白陪你挨打,这几个混蛋下手真他妈重。”

“当然啦,他们是来找我的,碰巧堵了那个可怜的lady而已,我半个月前把一个家伙的腕骨踢了个粉碎性骨折,就是你迷路在城南那次,下次一定要把他们的鸡巴全部踩爆。”

索隆早就习惯了山治出脚爆蛋的方式,耸耸肩问道:“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我家!呦西!这样的话就太好了!我的腿被打麻了……”他露出狐狸似的狡黠笑容,好似诡计得逞,“所以背我回去吧索隆君~给你做饭哦!”

“我这是被摆了一道吗……”

“怎么能这么说嘛~”

那次的伤让山治跛了一星期,看见被欺负的人还是一个劲往前冲,索隆担心他的伤只好一直跟着他,还要代他打架,愁的只想掐死这个没事找事的家伙。

*

大多数情况下索隆在学校里找不到山治,都是山治来找他。原因很简单,身为不良少年的山治只是来学校打个照面就随便找个时间翻墙跑出去了,在外面骑着他的摩托车疯够了才回学校,一进教室就趴下睡觉,等索隆头一抬又不知道跑哪去了。简而言之,从不认真听课从不遵守规矩,但成绩还是位列前茅,老师一边为他劣迹斑斑的行为头疼一边又为他的成绩欣慰。

这家伙该不会是神童吧,不听课也能考好。

“啊啊啊啊啊啊我忘了数学作业了该死的!”

“写那个干嘛啦。”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从不交作业!”

某个让人抓狂的早上索隆掏出作业本手忙脚乱地准备补被他忘记了的数学作业,前桌的山治撑着头看他一边翻书一边抓头发,冷哼一声,从书包里翻出一个本子撕下两页纸放到他面前。

“喏,把这个粘在你的作业本里交上去就行了。”

两页纸上工工整整写着数学题,每道题演算过程都很详细,索隆拿起来看了半天才肯承认这是今天要交的数学作业,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你居然写了啊……圈圈眉写作业了……”

山治敲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说道:“白痴!小声一点!我不交作业不代表我不写好吧?快点粘上把作业交了,抄已经来不及了下节就是数学课。”

放学后索隆问他:“你为什么写了作业却不交?”

“关你屁事咯,我帮你交了作业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我一下?”

“请你吃棒棒糖。”

“滚蛋,老子要吃甜甜圈。”

“没钱。”

“那把作业还回来。”

“你去问老师要吧。”

“混蛋——!!”

“哈哈哈哈哈哈——走啦走啦,请你吃冰棍的钱还是有的。”

经过观察之后索隆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山治白天在学校睡觉在校外疯玩,晚上通宵学习。

这是什么神经病干事?

“要你管!”面对他的疑问山治只是白了他一眼,顺便威胁道:“敢说出去你就完了!”

*

“我啊,害怕他们忘记我。”

少年低着头踢地上的足球,足以媲美阳光的金发好像随着他心情的低落暗淡下来。绿发少年坐在他身后的地上,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条毛巾,他是来看他踢球的,现在操场上的人都走光了,就剩他们俩。

“就好像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形体,没有存在感的,空气。”他不咸不淡地说道,平静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似乎还笑了,“你啊……会在意空气的感受吗?”

“不会的吧。”他真的在笑。

索隆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而他却一反暴躁的常态开始回答他。这句话一出来索隆就知道他要说的是藏在心底的东西。

“所以再出格一点也可以,叛逆一辈子也可以,劣迹斑斑也没关系,要叫所有人看见我,要叫所有人记得我,至少要……有人证明我,存在过。”他把足球用脚勾起来,用膝盖颠球,漫不经心地看着足球被顶到空中,再用膝盖接住,两条腿换着重复这个动作,“人一生会死三次,第一次,是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他的肉体死了,第二次,是下葬的那一刻,他的社会地位消失了,第三次,是所有记得他的人忘记他的那一刻,他就完全消失在世界上,再也不复存在。”

“那样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索隆。”平静又温和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像平时那个咋咋呼呼的不良少年。

山治轻声问道:“你问我为什么那么不肯乖一点,对吗?”

我不想问了,我是随口说的,我没想戳到你的伤心事。

现在在心里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我乖过,规规矩矩穿着校服,安安静静坐在教室里,对待每一次考试像是对待一场战争,对每个人彬彬有礼,然后有一天——我发现没有人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说文斯莫克、文斯莫克,哦,文斯莫克是我原本的姓氏,谁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就连老师也不知道,有一次的试卷上我忘了写姓氏,只写了名字,那个平时总夸我成绩好的老师居然举着卷子大声问,谁是山治?啊啊~叫人苦恼,他居然问谁是山治呢。”

显然这样的话题不是什么愉悦的话题,索隆听他笑时拧紧了眉毛,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捏得咔咔响。

这家伙……

本该谁也不告诉的事情,就这样告诉他好吗?

“我站起来的时候他尴尬坏了,全班学生都在笑,因为他平时夸我夸的可凶啦,‘我们班的文斯莫克又乖又聪明’,但山治是谁呢?不知道,谁管那个,不是我们班的吧。嘛——无所谓了,这样的小事情我自己也不在意,以后认真地把姓氏写上就好了。”

听他装作那么轻松地说这些,索隆心说你才不可能不在意好不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吗白痴。他后悔多嘴问了那个问题,该死的,他平时从不多嘴,现在真想抽自己两巴掌。

“后来又发现一件事,我都二年级了才发现,我没有朋友,春游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吵闹的人群里居然感到世界很清冷,所以后来我再也不去春游了,因为没人叫我一起玩,坐在树底下只有虫子陪我。再后来社团活动也不参加了,因为所有人都和好朋友组成小组,小孩子有自己的小团体,不接受不熟的人,好巧啊,我就是那个所有人都不熟的人。再后来不知道谁说的,说我们班那几个谈恋爱的被老师叫去谈话是我告的状,所有人看见我都是一副避之不及唯恐遭殃的样子,慢慢变成都默契地装作看不见我。”

“喂,你能明白吗索隆?提前接受了第三次的死亡,随随便便就变成了空气这种事。”山治说着,把足球踢得更高,用头来颠球,他是校足球队的前锋,颠球这种事就算是一边吃东西一边进行也能办到。索隆看着那颗球在他金色的脑袋上升起降落,他把手揣在裤兜里一副悠闲的样子。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不是你跟我说的吗?别笑了啊笨蛋!

“所谓的家人不喜欢我,本该是我父亲的那个男人和血脉相连的兄弟希望我不声不响地死掉,免得玷污家族的血统,他们把我锁在地下室,犯了错会挨打,爱我的母亲早在我八岁就去世了,只有姐姐会偷偷帮我,我小时候以为,这就是家呢……以为家人爱你的表现就是他们愿意留饭给你,因为你是废物是失败品你不配,我小时候以为每家每户都这样,我以为……以为他们爱我……”

“再后来,学校里开始有人把一整桶水泼到我头上,假装手滑了,有人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装作不小心,有人把我的鞋带绑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说不是他干的,我和他们打架,叫家长的时候那个男人拒绝来学校,所以我被别人的家长骂的狗血淋头。后来我明白了,只要你不反抗,只要表现的无所谓一点,他们就会失去乐趣,因为欺负木头人没意思呀,因为不会哭不会生气不会反抗的东西欺负起来很无聊啊,所以就这样干脆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小学毕业了。”

校园暴力吗……这家伙居然经历过那种事情……难怪,他看不惯别人被欺负,难怪他总对弱者伸出手,因为他自己就经历过,这样的事会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无论多少年都无法抹去,他知道有多痛苦……他在那些被欺负的人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吧?想着自己以前被欺负时要是有人站出来就好了,抱着这样的心情站出来去保护别人……很难过吧。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山治在海边夕阳中的笑脸浮现在索隆眼前。

他是如何长大的?经历了这些那些的痛苦之后,还能像现在这样温柔地过分,能温柔到这个笨蛋卷眉这种地步的,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了吧?是有什么力量保护着他,还是……

温柔的延长线上可不是天使,是傻子啊。

*

索隆见过的山治的另一面,完全抛开学校那个易燃易爆的不良少年的形象,他居然也会穿着干净的蓝色卫衣在海边的夕阳中露出那么温柔的表情。

“大海知道所有的事情,远处那海天一线的地方连接着天堂。”

金发少年靠在摩托车旁拨着吉他弦,轻声告诉他这句话。

“海风会把你的话语带到她那里的。”

索隆怔怔地看着整个人都安静下来的山治,他每句话都充满吸引人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去相信那些听起来过于童话的事情,山治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手底下拨着不知名的曲子。

一个月前的那天,毫无预兆,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区域性地震让这座城的所有生命惊慌失措,大人抱着孩子在街上飞奔逃亡,丈夫护着妻子孩子在墙角胆战心惊,小孩子抱着自己的猫咪在楼上哇哇大哭。地动山摇过后,房屋并没有大规模倒塌,财产损失不算严重,但还是带走了不少人的生命。

地震过后,索隆失去了库依娜。

她是为了保护索隆才被砸下来的水泥块砸到了头,救出来时血都流干了。

灾难过后的一个月里索隆都像一个游荡于世间的游魂,生活还在继续,但他发呆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要多几倍,剑道社的社友不知道该怎么办,索隆是主将,谁都知道他难过,但这样一蹶不振下去的话只有把他撤下来了。

因为他这样恍惚的精神状态,山治终于不放心找到他家里来了,在他请假的第四天。

“你这算是一副什么样子?”

山治进来他的房间时,他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把白色的刀,他看起来很迷茫的样子,在那里摩挲着每一寸白色刀鞘,让人觉得他手里的是阿拉丁神灯,擦着擦着就会出现灯神。

“罗罗诺亚·索隆,别跟我说你要垮了。”

索隆听着山治那些略带讽刺的话,心里连一点波澜都没有,直到山治一拳揍到他脸上,他才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山治。

“她想要救自己的弟弟,可不是想救一个孤魂野鬼。”山治蹲下身,直视索隆的眼睛,托住他的脸又给了他一拳,下了狠劲儿,索隆只觉得被打了的地方连神经都在跳,火辣辣的痛感把他神游的思维拉回来,强迫他看着那双冷冰冰的蓝眼睛,“那她白死了,混蛋。”

“这一拳,为库依娜小姐的去世惋惜!”不由分说,山治又提起拳头冲他脸上一下。山治生气时脸上的怒火毫不掩饰,但现在他面无表情,只一双蓝眸冷冰冰地看着索隆,用仔细保养的宝贵的手握成拳,狠狠打在索隆脸上。

“这一拳,为库依娜小姐救了个混蛋悲哀!”

山治准备给他再来一拳时,被索隆用力握住手腕,接连一个多月没有神采的脸上满是压抑着的怒火。

“够了!!”

“不够。”山治的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那是他打架时才有的眼神。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是因为我,因为我才……”

“就是因为她是为了你!而你在这里把自己变成一个窝囊废!你他妈半个月之后还有比赛!但你天天抱着这把破刀好像她就能回来似的!!!”

骨头真硬啊王八蛋……似乎说的太过分了。可山治看见他这个样子就气的牙痒痒,他打人从不用手,今天打在索隆脸上的四拳都下了狠劲儿,索隆的脸被打出淤青,他自己的手也不好受,很少受到过这么大的力,整只手都麻了。

“好好想想啊白痴,她保护你,让你活下来,无论目的是什么,也绝不是让你为了她这样自暴自弃吧。”

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视了几秒钟,漫长地像一个世纪,最后索隆移开了视线,疲惫地丢开山治的手,干脆躺在地板上。实在懒得理他。索隆知道山治是担心自己,但他现在谁都不想见,他只想一个人待着就好。库依娜去世后所有人都来安慰他,那些话索隆听着只觉得烦,这世界怎么这么烦?库依娜那边应该很清静吧?他用不着谁来安慰他,就想一个人待着而已。

说了这么多,打得他手都麻了,还被这家伙捏得手腕发红,看起来没什么用。山治不耐烦地嘁了一声,没管手腕上清晰的红色指印,抓住索隆的衣领硬把他拽起来:“喂,起来,跟我走。”

“别烦我。”

至今他也没想到那时候,他没想到山治居然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温软的嘴唇贴在索隆的脸上,安安静静地落下一吻。

“礼仪,这是我家乡的一种礼仪而已,但我相信东海人要保守得多……”收敛了之前冰冷的怒气,他弯着好看的眉眼,在离他的鼻尖仅有几厘米的地方戏谑地笑,“要是你不走的话,我就一直亲到你肯走了为止,反正这不过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对我而言没什么。”

索隆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呆坐在那里不知现在何年何月——这是第一次有人亲他,还是他最好的哥们儿。在他发愣的空挡,山治挑了挑那叫索隆笑岔气的眉毛,细白的手指强硬地掴住他的脸,在另一边脸上也亲了一下,这次用力多了,还故意发出啵的一声。

索隆整个人都原地爆炸。

山治这次在他耳边笑:“还不走吗?”

“该死的……你到底想干嘛啊……!”他捂着脸拼命后退,索隆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能煎蛋,被亲过的地方很烫手,要把他的手烫出个洞来,但他又不肯放开叫这个可恶的小混混看他通红的脸。

学校头号不良少年的名头可不是白顶着的,山治笑得无比痞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了支烟叼在嘴里,在缭绕升空的烟雾中看着他,好像他是被堵在小黑巷里可以随便调戏的女孩子,而他就等着他叫出来似的:“跟我走啊。”

最后索隆妥协了,因为这个厚脸皮的家伙似乎想给索隆已经度过的每一天都补上一个吻,在他亲第四下之前索隆受不住妥协了,出门前他在卫生间疯狂洗脸,像担心山治嘴上涂了口红亲了他就会被人看见一样。

他家门外停着山治的摩托车,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出来的山治一挥手把头盔丢给他,长腿一迈坐在上面,还指指靠在车旁的吉他盒,“背上,然后戴好头盔上车。”

“你戴吧,出了事你比较危险。”

“嘁,我从不戴头盔。”

“你以为我会戴这玩意?”

“哦,那受不了就把脸藏我背后,脚不要乱动,卷进轮子里就会绞断,我不会管你的。”山治悠闲地嘱咐他,“还有,最好抓牢了,掉下去我也不管。”

“啰嗦,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弱。”

“啊啊~那就准备好吧,好好享受……”话还没说完山治就点火,马达的轰鸣声响起,越来越大,然后他狠拧油门,摩托车像离弦之箭一样窜了出去,“——疾风呼啸的声音啊!”

索隆完全没做好准备,车子突然就开了,差点没叫他翻下去,惯性把他包围在一种心脏离体而去的惊慌中,情急之下他一把环住了山治的腰。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后悔了,不应该把头盔丢下的……不,就不应该上车!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疯子!山治叮嘱的事情他本来不屑一顾的,那样做的是小女生!但现在索隆乖乖一条条照办,两条腿贴着车身,一条胳膊紧紧搂着山治的腰,另一只手抓住车子,把头藏在山治不宽的背后。这种情况下不这样做的那是疯子!

等惯性造成的离心感消失后,他才有空挡来想其他事,比如卷眉毛的确是个疯子,还比如他的腰好细。

山治裸着上身的样子也不是没见过,脱了衣服这个瘦巴巴的家伙居然有腹肌,不是特别明显但足足六块,腰线看起来是绷紧的那种漂亮,腰很紧实很有劲儿的样子,所以双腿才能踢出那么漂亮的踢击,但真的环住才发现他的腰真的好细,一条胳膊就能环住……

“不叫了吗绿藻头——”

狂风在耳边呼啸,索隆环着他的腰,感受着发出声音的震动,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听他的耳坠在疾风中叮叮叮地响,大脑当机了一瞬。

“绿藻头胆小鬼——哈哈哈哈哈哈!!”

索隆刚把脸从山治背后露出来准备骂回去时就被扑面而来的疾风堵住了呼吸道,无法呼吸的难受涌上来,他把脸侧过去,总算是能艰难地说话了。

“你他妈这个天杀的疯子!!!”

两旁的景物在飞速倒退,好像他们在原地不动,是街道在跑。索隆被路旁那些迅速倒退出视野的树弄得眼花缭乱,因为过快的车速地上的尘土都被掠起,在车后留下一道轨迹,索隆索性抬起头,他看见天空也在倒退,云后退的痕迹连成了白色的带子。山治飞舞的金发遮住他的部分视线,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缎子似的金发在风中乱舞着,而索隆紧贴着的这具身体包裹着的心脏也在加速跳动,山治似乎很喜欢这样疯狂的行为,硬是把一辆普通摩托开到45迈还愉悦地大笑大喊,过快的车子碾到大一点的石子时稍微跳一下索隆就觉得要翻车,而驾驶这个机器的疯子还在过弯道时故意让车身稍微倾斜。

“喊啊索隆!喊出来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讨厌——圈圈眉——!!”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面对疾风吧!!!”山治把车速加到了55迈,一个少年疯狂的笑声和另一个少年不安的骂声在空气中拉得老长。

“开那么快要去死吗!!!”

“只要我开的够快——我讨厌的东西就追不上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句话在哪里听过来着……?只要我跑得够快,孤独就抓不住我,是这样吧?他有在拼命甩掉的东西啊。

飙车半小时,山治在海岸边一个漂亮的甩尾,被示意下车的索隆已经脱力了。妈的,他这辈子都还没干过这么恐怖的事,游乐场的过山车好歹那么多高级技师确保安全性,山治这辆该死的家用摩托愣是被他开出了赛车的感觉,尤其驾驶员是个才16岁的疯子,不安全性瞬间上升到突破最高值。完全来不及看周围的环境,索隆直接坐在地上缓解自己仍然没从马达的轰鸣声中缓过来的大脑,耳边也还在嗡嗡嗡的响。

“我要杀了你……绝对……”

“什么嘛,你很逊哦大剑豪,这样就受不了了。”山治把他丢在地上的吉他盒捡起来打开,取出自己的吉他,“居然还乱丢别人的东西。”

“这是哪?”

“郊外一点的地方,海边,来过吗?”

“小时候吧,来过好像。”

山治抱着吉他试音:“那就是很久没来过了?”

“对,记忆很模糊。”

“我了解,人老了记性就是差,腹卷老头子。”

“找死啊你。”

“把你丢进海里和亲戚团聚哦。”

“说吧,来这里干什么?”索隆已经在刚刚疯狂的飙车中把连日来各种堵在胸口的东西发泄掉一些了,也许这就是山治的目的,喊出来确实比较能发泄情绪。他抬头看着经历了疯狂飙车的山治抱着吉他拨弦,融入温和的海风和悦耳的潮汐,仿佛刚刚在马达的轰鸣声里喊叫大笑的人不是他,他只是在这个安静的世界里弹吉他。

山治伸出手指了指海,说出了那些童话一样却充满魔力的话,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拨着吉他弦,在几个简单的音里向索隆解释:“总有人跟你说别难过,要坚强,总有人在你的视线中扰来扰去,很烦吧?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想一个人待着,你想有个安静的没人打扰的地方吧?这里就是了,海的那边是天堂,库依娜小姐会在那里看着你。”

“这里除了你,我,就只有大海。”山治的手指弹出一连串音符,似乎是哪首曲子的前奏。

索隆盯着他脸上温柔的表情,又看看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身后的山治靠到摩托旁边去,弹起索隆没听过的歌,说话的声音轻柔地好像从远方飘来耳边:“所以啊……”

“哭吧,索隆。”

他往前走,走到海岸线上,茫然地看着远处海天一线的地方,不明白为什么山治说这样的话。

哭?什么意思?他其实只是觉得很累,疲惫的感觉远远压过悲伤,库依娜去世到现在索隆还没掉过眼泪,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定躲起来哭过了,一遍遍安慰他要坚强,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他就麻木地说好的,其实心里烦的不行,到现在也只是累,非常累,他想好好睡一觉而已,可他失眠一个多月了,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因为库依娜去世而他连眼泪都没有所以才觉得难受自责吗?

可他没有啊,他知道库依娜不会计较眼泪。

也许山治比他自己要了解他。

库依娜在那里看着我吗?我说话她能听见吗?

什么连接着天堂,这种骗小孩的鬼话。

“和道一文字,差点被石板压到,那样会断也说不定。”

山治闭上眼睛,放轻了拨弦的动作不去打扰索隆,他知道索隆真的有很多话想对库依娜说。

“不过还好它没事,我把它挂在床头了,可以的吧?以后也会好好保养,我会一直带着它。”

“你的位子达斯琪补上了,比赛会继续。”

“看着吧,我会赢的。”

“看着吧。”

“看着吧,给我看好了……库依娜。”

“库依娜!!!!”

“库依娜!!你听得见吗——!”

“我会完成我们的梦想!我们两个——有一个人要成为世界第一的大剑豪!!”

“我会变强!!会让我的名字响彻天堂!!!”

“给我、好好看着!看着我成为世界第一!!”

索隆只想喊。

管他是不是真的,管他是不是骗人。

妈的,我信他。

少年的哭喊终于还是冲过山治的鼓膜,听见带着哭腔的声音后他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也拿不准是怎样,但现在看来他猜对了,索隆性格里的自立让他无法对其他人暴露自己的难过,他向来是听别人诉说难过的角色,这样那样的情绪随着前来安慰他的人说的不要难过不要悲伤这些话而堵在胸口无法发泄,只剩下疲惫感。

眼泪可以稀释难过和悲伤,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是最好的发泄方式。山治知道索隆要强,他站在索隆身后,就是不想让索隆因为眼泪而有负担。

“对了,难过的时候哭出来就好了。”山治轻声说。

喊完之后索隆用光了全部力气,他把眼泪全洒在海岸线上,却无比轻松,连脸上的泪痕都懒得管就随意倒下去躺在沙地上 ,听山治弹吉他哼歌一直到太阳坠入海平线,半轮夕阳把整片蔚蓝的海照的金灿灿的,却让山治金灿灿的头发染上温柔的橙红,他的耳坠时不时在夕阳中闪烁着一星光晕。

他总把温柔藏在暴躁和戾气之下,很少被人发现,索隆一直知道山治应该有温柔的一面,却不知道这样温柔。原来抛开不良少年的一切,他还可以这样抱着吉他唱没听过却意外暖和的歌。

“喂,你在唱什么?”

“是北海的儿歌。”山治眉眼弯弯,手底下继续弹着吉他,“我妈妈经常唱。”

“你是北海人啊。”

“嗯。”

索隆看了他好久,久到足以把他的样子一笔一笔刻在脑子里,他知道等离开海,跨上摩托的时候,山治又会变回那个把破摩托开到55迈、满嘴脏话、暴躁又没耐心的疯子。他站起来,没去理会衣服上的沙子,慢慢走到坐在摩托旁边低头弹吉他的山治眼前,手揣在裤兜里,弯下腰亲了他的脸。

“是礼仪,你跟我打招呼那么多次,我总该回一声,不然显得我多没礼貌。”索隆也像山治之前那样痞笑,第一次觉得自己红透了耳朵是值得的,能换这家伙一个满脸通红也不错,居然多了几分可爱,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可是很难见到的。

*

“然后我和他们协商,放弃一切,连同身份一起,带着他们抹去了姓氏的新身份收拾行李离开了北海,流浪了大半个假期才来到东海,被老头子捡到就干脆留在餐厅里,在新的环境里读中学,谁也不知道我的过去,我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过去的一切,我以为我开始新的生活了,其实没有。”

说到这里已经能猜到后面的结果了,山治微微发颤的声音佐证了他的猜想。

“我开始害怕老师同学记不住我的名字。”

果然。

“以前他们也只记得姓氏而已,现在我没有那个姓氏了,他们会不会不记得我的名字?离开了以前那个环境来到新的环境又怎么样?开学考试之后老师拿着我的卷子问谁是山治,我浑身发冷,胃里在翻腾,差点晕过去,其实他只是想知道开学考试第一名是哪个人而已。我没有摆脱过去,刚开始每天都在担心会不会没有人认识我,继续当个乖孩子像以前一样?才不要,我受够了。”

“所以我白天爱怎样怎样,爱去哪去哪,打架怎么样,顶撞老师又怎么样,反正我是问题学生,不做点出格的事情没人会记得的吧,晚上通宵把课程补回来,考试还要继续考前三,这样就不会有人不记得我了吧。”

“我啊,害怕他们忘记我,我不想再当空气了,那种感觉真他妈想叫人自杀……!你明明就在那里你大声喊我是山治我在这看看我拜托了搭理我一下,但没人看见没人听见,处在热闹的人群里居然觉得世界好冷清是一种什么样可笑的感受……明明和他们待在一个房间你却像来自平行世界,只有你看见他们的世界而他们看不见你的,啊、还会说山治是谁啊不认识,所有人都只知道文斯莫克。”

【只要我开的够快——我讨厌的东西就追不上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飙车去海边那时候他这样回答他,这句话在哪里听过来着……?只要我跑得够快,孤独就抓不住我,是这样吧?他有在拼命甩掉的东西啊,所以疯了似的开快车,其实不只是喜欢疯狂,还有……逃亡的成分吧?拼了命也想把过去的所有不堪和痛苦远远甩在身后,哪怕这样的自由最终结果是冲出悬崖也无所谓。

是这样啊。

“文斯莫克、文斯莫克的……烦死了!!”他后退一步用膝盖接住落下来的足球,顶起后狠狠一脚把它踢进眼前的球门里,足球顶着网打旋,山治喘着粗气抹了把脸,“那是谁啊……!看看我啊!再怎么样也是存在于世界上的一堆碳水化合物,跟空气是有区别的吧!!”

可恶!哭什么啊好丢脸!快点停下来索隆还在旁边看着啊……别被唯一的朋友讨厌啊……

大股的冷水从头上浇下,毫无预兆地打湿了他的头发,从额角滑到脸颊,和他脸上的泪水混在一起,小时候那种被人泼了一桶水的无措感涌上来,从心底散发的冷意像是冰冷的毒蛇一样在他的身体上扩散开,他浑身发冷得要晕过去。

“对不起,……手滑了。”他听见索隆的声音,就在他身旁。索隆是他唯一的朋友,索隆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真的要晕过去了。

一条毛巾盖在他头上,然后有人不算温柔却小心翼翼地擦他的头发,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脸。

罪魁祸首的家伙语气是少有的温和:“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是为了不小心戳到他的伤疤、害他哭了出来,以及把水故意泼到他头上给他带来过去的痛苦。

笨拙的行为举动是想照顾他的自尊心,帮他把哭过的痕迹掩盖过去。

他哭得更凶了。

什么啊,这家伙也会有那么细心的时候吗。

山治吸了吸鼻子,脸还藏在毛巾里任由索隆擦,哑着嗓子笑道:“可恶……把我的衣服都弄湿了,你要赔罪。”

“嗯,好,请你喝气泡水。”

“不够,还要爆浆面包。”

“你会吃穷我的。”

“还要黄油曲奇。”

“这是敲诈啊。”

“买不买?”

“……买。”

*

有什么东西在山治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但现在它疯狂生长,爬满了他身体的每个角落,叫嚣着要涌出来,又被一个人几句话就狠狠摁回心底。

“帮个忙,圈圈眉,教我做蛋糕。”索隆把手里的可乐丢给他,这就是他请人帮忙的架势没错了,山治接过可乐挑了挑眉,“你要是想吃,求我的话我可以做给你,干嘛要为难自己那可怜的脑袋。”

“要亲手做啊。”

“为什么?”有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升起,山治好像能猜到什么,却抓不住那一丝猜想。

“有…喜欢的人了,想亲手做蛋糕表白。”索隆脸上甚至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哦,绿藻头你是认真的?”

“当然。”

“哈哈哈哈哈哈!不错嘛,开窍了啊白痴绿藻!”山治顾不上管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挣扎,“交给我这个一流厨师吧,你好歹是我的手足嘛。”

道上豪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诶诶,是哪个如花似玉的窈窕淑女入了你这个性冷淡的眼啊?”

“不告诉你。”

“我要教你做蛋糕的!告诉我又不会怎么样!”

“我可以找别人教我。”

“你……!不说就不说,等你表白了我总会知道的。”

索隆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修行,握惯了竹剑大开大合的双手捏着裱花袋小心地画着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抹奶油时他素来稳健的手居然在抖,每一个步骤都叫他想砸了厨房。于山治而言也是一种折磨,他把不知道被索隆烤糊的第几个戚风蛋糕从烤箱拿出来吃掉,任由过分焦糊的面包洗劫他宝贵的味蕾。一个月之后他终于做出能吃的下去的蛋糕了,为了掩饰巨糟糕的裱花手艺和抹不平的奶油涂层他干脆放弃了裱花和抹奶油,改用一大杯巧克力酱把戚风蛋糕淋了个遍,也没能好好控制巧克力酱,浇出来的蛋糕冷却后这里高那里低,看看这奇形怪状的蛋糕,尝了一口的山治在一旁捂着脸痛苦地点头说凑合了就先这样吧。

“好难……我宁愿扎一整天的马步。”被这些细致活累瘫了的索隆看看自己还有些发抖的手,难以置信做个蛋糕而已这么难。一直站在旁边指导的山治冷哼一声,从冰箱里拿出昨天晚上他做的芒果千层蛋糕推给索隆,自己切开索隆做的那个惨不忍睹的蛋糕叹气。

“哼,你以为你随随便便就能吃到的那些点心都是怎么样做出来的?厨师在厨房里做料理就是一场战争!”

“啊……总之味道怎么样?”

“你要问我的话那我就实话实说,我是个厨师,烤糊一点我都能立马尝出来,懂了?”山治叉起蛋糕往嘴里送,胃里难受得想吐,“我说啊,我做个蛋糕你拿去表白就好了,干嘛非要为难自己?”

“我想亲自做啊,表白的是我又不是你,怎么能拿你做的蛋糕去骗人。”

“喂喂,再怎么样拿着美味的蛋糕去表白胜算大一点吧?”

“不行,只有这个人不行。”

“……死脑筋,我就大发慈悲再帮你做个紧急特训好了。”

既然是索隆说的,那就要帮忙,我怎么能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那个光一样的索隆啊。

山治忍着胃里的不适把蛋糕吃下去,不清楚这不适是什么造成的。

吃完蛋糕他就不行了,因为是练手所以索隆做的是小蛋糕,好在没多少,山治吃完就从厨房出去回自己卧室抽烟,用尼古丁安慰自己的胃叫他别闹。

宁可冒着表白失败的风险也不愿意欺骗的人吗。

他把烟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继续去教那个白痴做蛋糕。

一个多月后索隆总算能做出像样的蛋糕——虽然也不过是终于把巧克力浇匀了一些,在山治的提议下用白奶油在蛋糕上画了个圈,在厚厚的奶油圈上放点水果——他连个心都挤不出来。

学徒索隆发表感言:“这辈子都不会再进厨房了。”

累成这样还是在拼命学啊。

“今天不做蛋糕了?”山治疑惑地任由索隆把他按在沙发上端坐,不知道他要干嘛。

“对,练习表白。”索隆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我打了稿,你听听,然后帮忙改一下。”

太努力了吧。

“你好麻烦啊……好吧好吧,太肉麻我就踢死你。”

“不会的,很简短。”索隆清了清嗓,翻开笔记本的一页,像是要演讲一样准备读,愣是把山治看笑了。

其实山治没打算听,随便敷衍两句过去就行了,索隆算不上那种长得玉树临风帅的惨绝人寰的男生,但沉稳的性格和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质,再加上还是剑道部的主将,略黑的小麦色皮肤和T恤下凸起明显的肌肉线条还是为他赢到了不少女孩子的喜欢,一般来说他要是表白那失败的几率小之又小,亲手做的蛋糕拿出来都足以让喜欢他的那些女孩尖叫了,何况是交往,山治没那么担心他表白失败,他只是怕自己会绷不住。

藏好了,山治,别露馅。

“认真听啊你。”

“是是是……”

“我……喜欢你……很久了。”这句话说出来好像花了索隆所有力气,山治一听就翻了个白眼。

俗套的开场白,不过这击直球也许能一举拿下吧?

“所以今天想问你……”

愿不愿意嫁给我?他狗血剧看多了吧?

“以后别只当我的手足了,转职当我的衣服怎么样?”

这什么鬼话怎么像跟哥们儿说的?!山治没耐心听下去了,反正索隆失败的可能性那么小,也不差这点吧。

“认真回答我,山治。”

“嗯嗯好啊,嫁给你都行。”他已经在走神的边缘了,漫不经心地敷衍道:“完了?所以你喜欢的人的名字叫山——”

熟悉的名字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山治才猛地一下回过神来,蓝眼睛瞪圆,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跌下来:“什么?!!”

“我说,你以后要不要转职当我的衣服兼职当我的手足。”茶几前的索隆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弯腰把早就放在茶几上的纸盒打开,里面是个勉强看得过眼的淋满了巧克力的蛋糕,上面没有山治为了美观建议他加上去的奶油圈,而是用白巧写着丑丑的“Happy Birthday,Sanji”和日期“2020.3.2”,还恶趣味地画了个圈圈眉。

山治还在震惊中没缓过来,索隆走过去俯身看着他瞪大的眼睛,还有意拨了下山治的金色耳坠:“生日快乐,白痴。”山治抬眼看去才发现索隆左耳上今天戴着三只金色水滴状的耳坠,和他的一模一样,他天天跟他待在一起,教他做蛋糕,却连他什么时候跑去打了耳洞都不知道。

“你……这……”

“所以不能拿你做的蛋糕去表白,明白了?”

“你……我……可我……”

这家伙为什么一副他一定会接受的样子?耳坠都买好戴上了?!要是他不接受呢?!

“承认吧,你喜欢我。”索隆低头,轻吻山治一张一合不知道要说什么的嘴,“我看得出来。”

“谁喜欢你!”山治突然生气了,索隆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着实刺激到他,这人凭什么就那么笃定他就是喜欢他?!“说胡话也得说点可信的好不好!”

“有人在草稿纸上写满满一页我的名字,那张纸到现在还在我的书里夹着,是哪个人写的呢?谁知道……”他笑着在他耳边说,两人的耳坠叮叮叮的响着,山治红透了一张脸心里准备死都不承认那是他的草稿纸。

“傻子吧你是。”索隆捏住他的手腕拉开,亲了上去,缠着山治的舌头含糊不清地说:“像你这种开疯车的疯子,得有人在旁边待着随时叫救护车才行啊,这个活儿就交给我吧。”

“老子没答应……”

索隆笑着掴住他的脸,手指抹过那柔软的唇瓣:“哈,那就再亲一个,亲到你答应了为止,反正于我而言不过是亲自己喜欢而且也喜欢自己的人而已。”

“喂喂,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臭绿藻!”山治揪住他的头发把自己送上去,笑骂着给他温柔的吻,“少给我在那里得意了……当然还要看你的表现,老子要是不满意就一脚踢了你。”

“刚交往就露出渣男的面目真的大丈夫吗?”

“对象是你的话绝对大丈夫。”

“白痴……”索隆再次低头吻他,“生日快乐。”

*

只要你跑的够快,孤独就追不上你,但你总会跑累,累到再也站不起来,孤独不会,它最终会追上来。

但没关系,没关系的,只要我在你身后,孤独就碰不到你。

我会握紧你的手。

我会陪着你的,笨蛋厨子。

生日快乐,山治。

 

END.

2020.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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